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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等英雄打不动了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记者/倪伟
发于2024.4.15总第1136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杂志
2019年4月最后一个周末,超等英雄北京首都影院将七成座位都排给了同一部影戏,和特包括所有最大、片突最好、然没人最震撼的超等英雄影厅。此片不负众望,和特在那个周末孝敬了影院近九成的片突票房。在许多观众眼里,然没人那显然是超等英雄一部感人至深的杰作,他们走出影院时,和特脸上挂着泪痕。片突
那是然没人《复仇者联盟4:终局之战》(简称《复联4》)上映后的首周末,一个月里,超等英雄这部影戏“制霸”了全国影院,和特豪取42.5亿元票房,片突攀升到中国影史票房第三。由于《复联4》最后一次聚齐了初代漫威超等英雄,影院弥漫着过节的气氛。
影片结尾处,钢铁侠抢过灭霸的手套,一个响指,拯救了人类,却牺牲了自己。影院里哭声一片。11年前,漫威影戏宇宙正是由他开启,现在的退场,在戏里戏外都引发一场离别。
《复联4》之后,漫威系列影戏从中国影院消失,长达将近4年。再度归来时,银幕上已换了另一些面孔。漫威的中国观众也迅速流失了,这些影戏再也扛不起票房。
在中国影戏市场,不但漫威在衰落,占据半壁江山20多年的好莱坞大片团体都“失灵”了。2023年,没有任何一部好莱坞影戏在中国赚取凌驾10亿票房,最卖座的《速度与激情10》卖出9.84亿,排名年度第十三。全年票房最高的超等英雄影戏,是6亿元的《银河护卫队3》,仅仅位列全年28位。而同年有6部国产影戏,票房凌驾20亿。
变革爆发在一夕之间,见惯了影市潮起潮落的影院经理们也难以解释。“有些现象我也很疑惑。”首都影院副总经理于超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,面对新一阶段的漫威影戏,影栽媚课还会视为主力,“但肯定不会贸然给那么夸张的排片了”。
情况是什么时候变革的?好莱坞为何感动不了观众了?
超英疲劳症
人们似乎很久没有听说过好莱坞超等英雄们的消息了,尤其在中国。上一次超英影戏上热搜是什么时候?或许照旧要追溯到5年前的《复联4》。那是超英影戏迄今的票房天花板,某种水平上,也为漫威超英的世界掩上了大门。
今年,好莱坞第一部超英片是索尼影业出品的《蜘蛛夫人:超感受醒》,票房口碑双扑,豆瓣评分4.6,中国票房仅获得尴尬的580万元。在全球市场,这也是一部失败之作,“烂番茄”(外国影视评分网站)新鲜度只有12%。“这是好莱坞历史上超英最低谷之一。简直是切尔诺贝利级的灾难。”《好莱坞报道者》称。
《好莱坞报道者》回首一年以来的超英片体现时称,除了漫威的《银河护卫队3》,其余无论出自哪家片厂的超英片都体现不佳——“‘超英疲劳症’这个词已经酿成了行业现实”。
超英片在中国的式微,比在美国更突然,也更彻底。凭据“漫威影戏宇宙”的计划,《复联》《复联2》和《复联4》基本是前三个阶段的终篇,前三阶段合为“无限传奇”阶段,主要角色就是人们熟知的钢铁侠、美国队长、雷神三大焦点,以及绿巨人、黑寡妇、鹰眼等。《复联4》的终局之战后,除了雷神,初代英雄或死去、或隐退,后一阶段的影片,在中国始终没有撬动票房。
而至少在去年,《银河护卫队3》在美国票房榜上依然名列第四,《蚁人与黄蜂女:量子狂潮》排名第八,这两部在中国仅仅排名年度第28位和第47位。更早前,2018年的《黑豹》在全球卖出13.48亿美元,是漫威宇宙有史以来最乐成的影片之一,凌驾任何一部钢铁侠、雷神和美国队长的单人影戏票房。而在中国,《黑豹》仅收获平平无奇的6.6亿元人民币,对这个黑人星球的故事,文化隔膜的中国观众兴趣索然。
由于迪士尼对中国市场战略的调解,叠加影戏之外的种种形势等多重因素,第四阶段的漫威影戏缺席中海内地银幕,客观上加速了观众兴趣的消退。
这些客观原因之外,超英影戏自己内容创作的瓶颈,也早已饱受诟病。关于漫威影戏套路化、工具化的批评,一直不绝于耳。作为宇宙的一块拼图,每部影戏都担负特定功效,以便精确地镶嵌进拼图,以致于常;嵯拗铺獠淖约旱姆⒒。一开始,这种环环相扣的密度,正是漫威宇宙奇特吸引力所在,而当巧思成了牢固套路,每个角色就成了为体系查缺补漏的螺丝钉。
“超英的叙事再一次被类型困住了,所有的类型都必须内部更新,或者与其他类型‘杂交’,才华生存下去。”北京影戏学院导演系副教授、《流浪地球》系列剧本指导王红卫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,“类比生物的物种繁衍纪律,坚持基因多样性和适应情况的变异,才华制止灭绝。”
清华大学新闻与流传学院副教授、影视流传研究中心副主任梁君健对超英影戏有过专门研究,他认为漫威影戏自己难以克服的问题,在于人物生长会抵达饱和状态。一开始,漫威角色的吸引力在于人物的生长弧线,从青涩、出错到觉醒、接受使命,类似青春片的叙事模式,观众对一个生长故事总能感同身受。钢铁侠、美国队长、雷神三大焦点划分以几部单人影戏实现了生长弧线。一旦人物失去生长性,只能从以人物为中心转为以世界观为中心。当世界观的拓展抵达一个极限时,IP就走向了末路。
影戏IP的流行遵循周期律,同一类影片生命力有时限。影史最漫长的IP——007——也经历过低潮,过几年革新升级,再度归来。“说白了,观众想换换新口味。”梁君健说。
实际上,超等英雄片是一种模式,除了来自漫画中的拥有超等能力的超等英雄,许多行动片的角色实质上也是超等英雄,早有《第一滴血》中的史泰龙、《终结者》里的施瓦辛格,近有《碟中谍》系列的汤姆·克鲁斯和《速度与激情》系列中的亡命车手们,等等。梁君健总结道,这类影戏都属于影戏剧作中的行动惊险样式,如今的超等英雄影戏,也属于这个样式。
中国观众对这类影戏总体上都吃腻了,全部给予断崖式冷遇。去年全球票房第八的《碟中谍7:致命清算》,在中国仅以3.49亿元排名第40位,和国产文艺片《河滨的过失》结果差未几,而5年前的《碟中谍6:全面瓦解》尚能斩获12.5亿票房。《速度与激情》系列命运相似,也遭遇了从岑岭20多亿元到缺乏10亿元的坠落。
“商业IP就是要一浪高过一浪,直到IP死掉。”孙小杭说。他曾为宁浩导演的《心花路放》《猖獗的外星人》等影戏担当编剧,经历了十余年来中国商业影戏浪潮。他觉得,漫威的“爆米花水平”越来越高,必须不绝地放大视觉奇观,“影戏里奇特的人生体验就被挤压掉了,只剩悬浮的无聊重复。”如外洋评论所说,如果赌注是整个世界的命运,就即是没有赌注。
人们关于这些英雄片的疲劳,除了影戏剧作的重复和悬浮,与外部世界的变革或许也有关联。漫威最火的那些年,全世界都弥漫着乐观主义情绪,这正是好莱坞近百年把持世界影戏市场的精神引擎。如今,乐观主义在全球消退,逆全球化思潮兴起,英雄神话带给人们的不再是纯粹的亢奋和激动,也有隔膜和怀疑。
“人们不相信了。”孙小杭说,“就像多年来建立的海市蜃楼,突然有一天发明,跟我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?”
漫威的难题
为了让枝蔓日益盘根错节的系统显得有条理一些,迪士尼将漫威影戏宇宙划分成了差别阶段。一开始,计划是有效的,前三个阶段任务明白、结构清晰,但越到厥后,切分越来越不起作用了。
当首都影院副总经理于超对漫威宇宙爆发兴趣时,正是如日中天的第二阶段。第一阶段终篇《复联》的爆火,是漫威影戏宇宙史的要害事件,许多正是从这时“入坑”。在于超看来,第二阶段几部续作泛起出了更高水准,尤其是被漫威迷奉为经典的《美国队长2:冬日战士》,在漫威迄今所有单人影戏的豆瓣评分中排名第二。
排名第一的,是这个宇宙的起点——《钢铁侠》。
2008年4月30日零点,小罗伯特·唐尼坐在装甲车里,从阿富汗库纳尔省的荒原中驶来。两分钟后,他将遭受猛烈的火力袭击。为了逃出恐怖组织的绑架,他饰演的军火商兼发明家托尼·史塔克假意允许帮他们制造导弹,实际上徒手为自己打造了一身全金属战甲,将自己像;ㄉ滓谎谄渲,获取梦幻般的战斗力和防御力。漫威影戏宇宙的焦点人物——钢铁侠——由此登场了。
为了遇上五一档期,《钢铁侠》登岸中国院线甚至比美国还要早2天。该片最终在全球获得5.85亿美元票房,漫威影戏宇宙一炮打响。
实际上,在漫画公司漫威拥有的几千个漫画角色中,钢铁侠原本并不太显眼,美国队长和蜘蛛侠显然更有名气。但现实世界里的票房和观众缘,改变了局面。小罗伯特·唐尼的选角是乐成的要害之一,厥后险些所有漫威的超等英雄,演员都受益于角色,唯有钢铁侠起初是演员成绩了角色,最后相得益彰。
最早的一部超等英雄影戏,可以追溯到1978年的第一部《超人》。往后三十年间,银幕上的超等英雄陆续泛起过超人、蝙蝠侠、蜘蛛侠、变形金刚、绿巨人等未几的几位。而从这一天起,一批新的超等英雄像批发一样登场。最大的超英工厂当属漫威,DC、举世等公司制造了少量几位,如新版蝙蝠侠和超人,以及金刚等。
《钢铁侠》上映的那一年,北京奥运会开幕,获得世界瞩目的乐成。后街男孩、席琳·迪翁等外国歌手都在中国举办演唱会,北京五棵松体育馆在奥运会后的第一场演出,是正当红的艾薇儿,那年她把巡演开到了中国七城。
在影戏市场上,2008年,中国银幕数量从5年前的一千块增长到四千多块,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逐渐在中小都会消失的影戏院,又逐渐重建起来;∩枋┑耐晟,为超英片为代表的票房大片时代铺垫了门路,票房与影院和银幕数量携手攀升。到《复联4》上映的2019年,中国银幕数量增长至近七万块,是2008年的17倍。2019年票房总量,也抵达2008年的近15倍。
截至2023年,15 年间,漫威影戏宇宙创立了33部影戏、25 部电视剧,获得近 300 亿美元收入,成为有史以来最乐成的影戏生意。作为漫威影业的拥有者,迪士尼赚得盆满钵满,从2009年到2019 年,迪士尼的北美票房市场份额从11.33%升至 33.48%。2019年,迪士尼以 111 亿美元的全球票房,独吞当年全球425亿美元票房的四分之一。
迪士尼和漫威的乐成,引发了种种“影戏宇宙”的效仿。最接近漫威的,是手握超人、蝙蝠侠、神奇女侠、海王等动漫角色的DC影业。其母公司华纳兄弟影业也试图组队“正义联盟”,但并不乐成>偈烙耙凳酝纪瞥觥昂诎涤钪妗,请来巨星汤姆·克鲁斯出演开篇之作《新木乃伊》,但糟糕的票房和口碑让“黑暗宇宙”胎死腹中。传奇影业打造了哥斯拉和金刚组成的“怪兽宇宙”,结果还算不错。但没有一家复制了漫威级别的乐成。零星的人物,连称为“宇宙”都显得牵强。
索尼影业计划以《超凡蜘蛛侠》为焦点打造“蜘蛛侠宇宙”,但2014年的第二部票房不如预期,索尼随后与漫威相助开发蜘蛛侠,由漫威制作内容,将蜘蛛侠加入漫威宇宙。这笔交易不但为索尼带来了商业乐成,也为漫威的未来点亮一束光。
漫威将“小蜘蛛”汤姆·赫兰德加入了漫威宇宙,并与钢铁侠构建了类同父子的情节联动。《复联4》是漫威宇宙的革命性节点,初代联盟成员钢铁侠、美国队长、黑寡妇、绿巨人等就此退出舞台。为了将新一代复联“扶上马、送一程”,钢铁侠在2017年的《蜘蛛侠:英雄归来》中,被安排成为新一代蜘蛛侠的导师,手把手引导上路,颇有交班意味。
但《复联4》之后,漫威照旧陷入了混沌。被漫威模式培养成熟的观众,已经无法忍受一个没有焦点团队、缺乏清晰的主线任务的新宇宙。新阶段的复联焦点成员是哪几个,始终不明朗,漫威似乎在挨个测试。票房一部比一部高的蜘蛛侠,最接近新团队的焦点职位,除此之外,潜在的有力人选黑豹,因为主演查德维克·博斯曼因癌症离世,被从名单中划掉了?赡苄员冉洗蟮,另有奇异博士、惊奇队长等角色。随着迪士尼收购二十世纪?怂,后者手中的X战警和神奇四侠也重回漫威,但角色重启还需要时间铺垫。
日益膨胀的英雄阵营,已经人满为患。而第四阶段影戏险些全部缺席中国银幕,关于许多新角色,中国观众已经渐感陌生。面对一个环环相扣、互有关联的影戏系列,中途下车容易,而半道入坑很难。如果你没有一开始就进入这个世界,便很难在中间下定决心投身进去,要补的课太多,知识太杂。
即即是“老粉”,追漫威也越来越力不从心。为了拓展流媒体“迪士尼+”以抗衡网飞,迪士尼计划了大宗漫威衍生剧以引流。此举效果显著,2019年年末上线的迪士尼+,3年内用户数便首次凌驾网飞。但剧集分走了影戏的预算,一些后续影戏制作不如预期,备受期待的行动大战往往只是浮光掠影,便草草收场。一些漫威宇宙的要害情节,现在被安排在剧中披露,好比猎鹰在剧集里正式成为第二代美国队长A碛行矶嗳宋锏牡ト司缜橐苍诘缡泳缋锿瓿,好比《旺达幻视》《洛基》《月光骑士》等。枝枝蔓蔓、纵横交错,只看影戏已经不敷了。有粉丝评价,“许多项目自己是毫无意义的,明显是为了拍而拍。”
于超感受,电视剧集的加入,使得影戏之间的关系不再紧密,并且第四阶段以后的角色之间,关系也不如“无限传奇”阶段的角色那么密切,这使得漫威影戏带来的趣味性没那么强了。
于超从1999年进入影院行业,正是影市的低谷时代。紧接着,他见证过《指环王》系列带来的视听震撼,也见证过《哈利·波特》系列引发的文化现象,他看着一个又一个IP此消彼长,走完生命周期。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IP,据他视察,漫威宇宙的焦点受众,大致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中期出生的人,而这些观众已经不常惠顾影院了。虽然迪士尼和漫威可能不这么觉得,可是在这其中国影院经理的眼里,“漫威是一个经典的系列,但这个系列已经已往了”。
作为影院经理,于超平静接受了漫威以及其他好莱坞大片的“退场”。因为好莱坞银幕英雄们空出的位置,已经有新的英雄补位。
“以好莱坞模式战胜好莱坞”
编剧冉甲男去过好莱坞索尼影业和一些事情室交流,了解美国同行是怎么事情的。在索尼影业,一位制片人却追着她问:《战狼2》为什么在中国火成这样?
那是2017年,由吴京自导自演的《战狼2》豪取凌驾56亿元票房,将中国单片票房水位一举推到50亿层次。
另有好几家事情室热情地反向请教远道而来的中国同行:中国人喜欢看什么样的影戏?“他们真的很是重视中国市场,并且他们觉得只要想做,就能在中国大卖。”冉甲男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回忆。
那一年,《战狼2》之下,中国年度票房榜第二名是《速度与激情8》,卖出26.7亿元。榜单前十名里的好莱坞影戏,另有《变形金刚5》和《寻梦周游记》。前20名里则一共有11部好莱坞影戏,还包括《加勒比海盗5》《生化;褐照隆贰吨┲胂溃河⑿酃槔础贰独咨3》《猩球崛起3》《金刚狼3》等,大IP和系列续集在中国影院所向披靡。不难理解好莱坞那些公司的热情和自信,自《泰坦尼克号》以来的20多年,好莱坞占据中国影戏市场半壁江山,在许多个年份,甚至凌驾一半。
回过头看,好莱坞在中国的滑坡,伏笔已经在这一年埋下。
2017年,国产影戏迈入单片50亿元时代,除了2016年的《美人鱼》,迄今中国市场合有票房30亿元以上的影片都降生于2017年之后。从这一年开始,哪吒、李焕英以及吴京饰演的形形色色的“中国队长”们,引发远超漫威超英的全民观影浪潮。
如今,每年都有30亿至50亿级别的巨片降生,但除了《复联4》,全是国产影片。凌驾40亿元的十部影戏,涵盖科幻、喜剧、动画、战争、行动、悬疑等种种类型;谎灾,高票房的国产片,正逐步全面替代好莱坞大片的市场位置——国片在崛起。
与2002年《英雄》将国产影戏带入亿元时代的那次崛起差别,2017年之后的这轮崛起,泛起了新特征。其中最重要的特征之一,就是深度“好莱坞化”。
当年《英雄》《无极》《夜宴》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等古装大片,在投资、场景、演员配置等方面有了大片的规格,而内在依然渗透着作者性表达。第五代导演们的理想目标,是借好莱坞的壳,装黑泽明的魂。而新一代中国影戏人将好莱坞的剧作模式学得惟妙惟肖,完全没有迎合观众的心理障碍。梁君健认为,好莱坞最乐成的两种套路,一种是行动惊险样式,一种是伦理情节剧,这两种剧情模式,或多或少被今天大都中国卖座的商业片借鉴。
编剧冉甲男将好莱坞影戏屡试不爽的剧情套路称为一种“公式”。如今的影院里,好莱坞“公式”俯拾皆是。“主角不绝遭受攻击,所有的路都被堵上,所有可能性都被扑灭,然后还会受到尊严的践踏。但主角不会被打死,最后会泛起神迹,扭转局面。到那时,观众已经无视逻辑了,情绪顶在那儿,一定会期待反转的结果。”冉甲男举例说,《奔驰人生2》就用了典范的好莱坞“公式”。
2017年,《战狼2》的泛起,宣告中国“好莱坞式”大片正式成型。
当好莱坞的制片人不解《战狼2》为何在中国如此火爆,凌驾任何一部漫威影戏时,冉甲男的回覆很简单:因为那是中国面孔。
在好莱坞公式之外,影片的其他那些部分,往往决定了影戏的奇特气质,好比本土文化元素、社会现实、时代焦虑等。“漫威的英雄不会一上来就踢开一个不法拆迁的人,美国人不会懂其中的社会情绪。”冉甲男说。《战狼2》开头,吴京饰演的退役军人冷锋,为受害者打抱不平。而《封神第一部》里有无处不在的商周文化元素、古板美学,以及中国式的品德伦理;《流浪地球》则显示了中国人对世界性;姆从,推翻了恒久以来美国作为救世主的套路……
《消失的她》和《孤注一掷》也是好莱坞技法与中国现实结合的范本。梁君健说,在泛起今世中国人的心理焦虑和情感需求方面,近年的国产影戏泛起了很高的敏锐度,这两部影戏折射了人们关于某些社会失序现象的焦虑。含有品德伦理说教色彩的作品,一贯是中国观众的深层精神需求,超英影戏里空洞的爱与宁静,显然不如这些国产片中的现实教化更能击中人心。
冉甲男是《封神三部曲》影戏编剧之一,她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,《封神三部曲》的改编,也绕不开经典的好莱坞“公式”。《封神演义》故事十分庞杂,人物众多,但从项目启动之初,经验富厚的主创团队就告竣共识:唯一的改编路径,就是英雄生长史。主角不可能是老年的姜子牙,而应该是一位少年英雄,只有他的迷茫、觉醒和生长,才华让影院里的年轻观众共情。
王红卫说,许多学习和借鉴好莱坞的国产片,对好莱坞影戏是一种替代。从这个意义上,也许中国是唯一一个乐成地“以好莱坞模式战胜好莱坞”的影戏工业市场。但也有许多影戏,甚至许多大片,是在一定水平上脱离了好莱坞模式的,这也许就是华语影戏生长生长的真正希望。
“经过十几年政治、经济、社会和文化的全面生长,中国的观众和影戏市场,已经像美国的观众和美国影戏市场一样,关于非本土文化的影戏接受度急剧降低。”王红卫说,就像一部非英语片(甚至是非美国的英语片)要想企图在美国市场乐成,就会翻拍一个好莱坞版本一样,近年来中国影戏翻拍率高,除了资本担心原创的种种危害和本钱之外,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。
“也不必欠美意思,”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、北京大学影视戏剧研究中心主任陈旭光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,“好莱坞的剧作技巧具有普适性,但也执偾一种技巧,我们讲的照旧中国故事。”
自从1994年第一部好莱坞分账大片《亡命天涯》引进中国市场,好莱坞以其弘阵势面、豪华特效、不羁的想象力和扎实的影像叙事,为中国观众带来了跨时代的观影体验。人们难以忘记《泰坦尼克号》和《指环王》带来的视听震撼,以及比照之下的汗颜。
20世纪90年代之后,在中国观众心中,好莱坞就被打上了高品质商业片的标签。“很显然,关于年轻一代观众,这个标签已经不保存了。”梁君健说。一位“00后”影迷王瀚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,在他的观影经历中,国产片与好莱坞影戏并没有明显区分,只是A或B的选项。他从未看过漫威的超英片,他觉得《流浪地球》的视效已经不输于好莱坞,而剥离了想象力和特效因素,他对漫威影戏的评价是——“稍显俗套,甚至幼稚”。
差别在缩小,“国产替代”效应显著。当十几岁的“95后”和“00后”观众走进影院时,中国和美国影戏看起来已经没几多差别。特效?我们有。故事?我们有。一经技不如人的动画片,如今也做得美轮美奂。“他们为什么要去看变形金刚打来打去呢?”冉甲男说。况且岂论变形金刚照旧超人,都未曾陪伴过他们的童年。
祛魅之后,好莱坞剩余的吸引力在于特殊类型和特定创作者。最近,王瀚最感兴趣的院线片是《哥斯拉大战金刚2》,只因他是重度怪兽片喜好者,爱看怪兽大乱斗。《哥斯拉大战金刚》第一部在中国卖出凌驾12亿,第二部上映10天时已获6.5亿,实属这一时期凤毛麟角的好莱坞“优等生”。这很洪流平上是因为,怪兽片类型在国产片中是缺失的,而这一类型拥有一批牢固受众。
同期的另一部好莱坞新片《功夫熊猫4》,则迎来悲情落幕。一经,该系列前三部引发明象级惊动,中国人接纳了这一次好莱坞的示好,成为该系列最大票仓。如今,距离前作8年已往,银幕数量翻了一倍,票房却只及前作三分之一。而中国本土画师画出的“魔童”哪吒,已经蹦蹦跳跳跃上50多亿的天梯。
超等英雄改变的世界
十几年来,漫威宇宙改变了世界影戏。一边是越来越大的商业乐成,另一边是如影随形的攻讦,罪名是拉低影戏艺术的门槛。莱昂纳多·迪卡普里奥曾给炙手可热的演员蒂莫西·查拉梅两个忠告:第一,不要吸毒;第二,别看超英影戏。最猛烈的攻击来自老导演马丁·斯科塞斯,他的话很重:漫威影戏并不算影戏,而是“主题乐园”。
冉甲男赞同马丁·斯科塞斯的评价,超英影戏确实是主题乐园,但即便在娱乐至上的乐园中,也能寻觅到艺术与深意。在她看来,影戏是分层的,追求艺术的独立小众影片,与让人热血欢喜的商业巨制与爆米花影戏并非敌手。“好比欧洲人对拍商业大片就兴趣不大,他们对艺术片接受水平更高。每个条理的影戏都有自己的受众。”她说。超英影戏还促使中国影戏业深入研究好莱坞,逐步建立起与其接近的影戏制作能力与工业体系,同时拓宽了市场容量,才有时机反哺整个行业。
“我们也不可沾沾自喜,依据国产影戏偶尔一些高票房体现和美国影戏在中国的票房滑坡,就以为中国影戏就崛起了、要第一了。”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、北京大学影视戏剧研究中心主任陈旭光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,“我们目前的票房东要照旧自产自销,能不可让美国人也喜欢中国影戏?‘走出去’的任务还很艰巨。”
这是一个已往20多年来,中国影戏人数次实验,但少少乐成的挑战。陈旭光认为,差别文化的互不了解,使得文化壁垒始终没有破除。《卧虎藏龙》和《英雄》在外洋市场的乐成,《功夫熊猫》让中西观众都叫好,都是依靠中国古板文化元素和洽莱坞技巧、工业的加持。他觉得合拍是一条推动“走出去”的可行之路。2016年,张艺谋与好莱坞相助拍摄了《长城》,但中国创作者话语权不敷,最终因为不中不西的“魔改”而饱受诟病,“我们以后可以做一些文化平等的合拍,在编剧、导演,特别是制片等方面,中国占有一定的主导权和控制权,并不是塞进几其中国演员打打酱油就是合拍。”
2020年之后,进口影片在中国年度票房总量中的占比从未凌驾20%。这似乎是国片崛起的有力证据,但这个数据让梁君健感应一丝隐忧。他认为进口影戏票房占比的锐减,意味着影片供应缺乏,长此以往,或许会导致影戏市场连续增长乏力。“单单国产片,可能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市场需求。”梁君健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,“好比说,关于一个每周都会去一次影院的资深影迷,现在的院线排片,可能没法做到每周都有优质影戏供其挑选。”
首都影院副总经理于超所见更为直观。他在统计去年影院的数据时发明,票房越来越向商业大片、特效影厅和重点档期集聚。视察全国票房,20亿以上的高票房影戏连续增加,但1亿至10亿级别的腰部影戏在减少,“马太效应”越发明显。这意味着,看影戏逐渐成为假日消费,日常观影在减少,而集聚的档期意味着影戏类型越来越走向同质化。
如今,关于那些头部国产影戏类型,孙小杭预感应“疲劳期”即将来临。今年春节档没有泛起40亿元以上的影戏,或许就是个信号。
2012年,《泰囧》突破10亿元票房,突破国产片纪录,在同档期击败冯小刚的历史大片《一九四二》和陆川的古装大片《王的盛宴》。孙小杭记得,《泰囧》的乐成对业界造成极大震动,一部低本钱的生活喜剧片,竟完胜思想厚重的大片,这是时代转换的信号——今后,商业性和作者性必须二选一。而《泰囧》正是充分学习了好莱坞的剧作技法,两个社会身份和认知差别巨大的人,必须在一起相处,这在好莱坞低本钱喜剧里已经获得了重复验证。今后,学习好莱坞成为更坚定的行业共识,“越早、越彻底选择商业性的人,厥后在市场上就越乐成,陈思诚他们已经做得很极致了。”
而近年涌现的“头部”影戏,要么打造高看法,要么建立极强的假定性,孙小杭觉得,它们都距离现实生活太过遥远。观众已经看了很久假定性的、高看法的影戏,现实题材就该回潮了。“我觉得下一次转变,照旧需要一部《泰囧》这样的影戏,以中小本钱的制作,正面灭掉现在的大片。那时候各人才知道,观众的审美确实变了。”他说。但新力量在哪里孕育,他不知道。
2017年,他和冉甲男一起去索尼考察,让他触动很深的一次交流,是与索尼旗下一个极具独立气质的子公司。该公司加入开发的一部影戏当年正上映,名叫《银翼杀手2049》,导演是丹尼斯·维伦纽瓦。这家公司给予维伦纽瓦很大的创作空间,保存了作者气质。几年后,维伦纽瓦拍出《沙丘》和《沙丘2》,已被视为好莱坞最受期待的“未来巨匠”。
编剧孙小杭看到,索尼这样的大制片公司,在拍摄商业大片和超英影戏的同时,也在孕育独立影戏和艺术片。“我觉得他们懂文化,懂艺术和商业的关系。艺术片不是为了挣钱,是为了坚持文化活性,也能赢得尊重。而到了某个阶段,作者性的创作者或许能反哺商业。”他说。
那次见闻让孙小杭相信,好莱坞不会死掉,只会更新。
“我们不可轻言‘好莱坞完蛋了’之类的话,超英影戏依然有可能另有未来,那要看美国同行自我革命的努力。”王红卫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。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24年第14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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